“白娘子”最后一条朋友圈停在2023年腊月二十三，配图是医院窗台上落单的饺子，配文只有四个字：小年快乐。点赞寥寥，评论区被系统折叠，没人想到这会是她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帧画面。

　　社保局窗口的小姑娘还记得她。羽绒服领口磨得发亮，递过来的档案袋边角卷成毛边，里面是一叠发黄的演出证、1992年的《大众电视》剪页，还有一张14岁进昆剧团时的黑白报名照。小姑娘第一次知道，原来“工龄”两个字能把人卡得死死的——15年舞台寒暑，在系统里只是一片空白。后面排队的大姐嘀咕：“演白素贞的不是大明星吗？怎么还缺这点退休金？”声音不高，像钝刀划在旧绸上。

　　戏里的白素贞水漫金山，戏外的何晴连病历本都写得工整娟秀。医生劝她上镇痛泵，她摇头，说怕醒不过来，错过儿子下午彩排。护工偷偷抹泪：疼到把被角咬穿，也只在夜里轻轻哼两句《游园》，调子一起，人就回到十四岁，水袖一甩，满堂彩。

　　中戏小剧场后排，许何演完《雷雨》里的周冲，弯腰鞠躬，抬头那一瞬有人喊“你妈来了”。他笑，说别闹，下台才发现手机未接里躺着陌生号码路由器设置vpn代理，语音信箱里是何晴的声音，气若游丝：“头面我托人放在剧场传达室，别嫌弃旧。”他追出去，只看见医院救护车的尾灯在胡同口一闪，像戏台上的追光，灭了。

　　没人敢告诉他，那天何晴是拔了输液管自己溜出病房的。出租司机回忆，女乘客一路捂着脑袋，嘴里念叨“不能迟到”，下车还坚持把找零的三十七块塞进座椅缝，“给下一个急用的人”。她最后的力量，用来爬上剧场台阶的十二级，再往上，就真没力气了。

　　后来社保局特事特办，工龄认定批下来那天，办公室安静得可怕。小姑娘把红头文件塞进快递袋，才发现系统里何晴的联系栏是空的——没有紧急联系人，没有配偶，只有一行小字：儿子许何，电话已停机。文件被放进“待领”抽屉，和一堆无人认领的社保卡做伴。

　　春末，B站up主上传4K修复版《新白娘子传奇》，弹幕刷到“白娘子美颜暴击”时，片尾演员表刚好滑过“白素贞·何晴”。有人随手百度，才刷到半年前的讣告，楼层瞬间歪成蜡烛和抱抱。00后们第一次知道，原来“仙女”也会卡在社保窗口，也会疼到睡不着，也会把爱藏进剪报本，二十年不打扰。

　　戏台拆了，金山寺倒不了。社保窗口依旧排队，小姑娘现在学会了先问一句：“您有老档案吗？哪怕是张旧戏票。”她没敢说，这是跟一个永远排不上队的老演员学的。